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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念那盘鸡毛菜

pinweiyuedu 2015-12-16 16:18:59 林特特 总第210期 放大 缩小

小时候,我爱吃鸡毛菜。不过那时,我妈喊它汤白菜。

她总说,这白菜多嫩,只适合做汤。说这话时,她常倚着门,一边换鞋,一边放下拎包、塑料袋,塑料袋里就是新鲜的“汤白菜”。

解开草绳,把黄的、烂的、在水中浸渍久的叶子择尽。

我妈不会做饭,只负责帮厨;我爸下班总要晚些,等他到家,厨房里,原材料已在案板上、沥干水的篮子里等待。

端上桌的,总是一大盘清炒鸡毛菜。

“这白菜多嫩,只适合做汤。”我妈的意思是太奢侈了,就像蕾丝本是花边,却大幅用来做裙子。每每听到这,我便连饭都倒进盘子里,星点菜汤都舍不得浪费。

最累、最需要用食物解乏时,我一定会想到它。

高考结束,走出考场,烈日下,铁门打开,家长们一拥而上,认领自己的孩子。我清楚地听见有人说:“我要吃猪头肉!”我也马上报菜名,向我爸强调“清炒”,并补充:“再炖个排骨,解素。”

及至成年,离开家乡来到北京,我仍如此。

很多次加完班,去簋街吃夜宵,麻小、烤鱼堆满桌,满眼是辣椒,我总会喊,“服务员,加个鸡毛菜”。

各式饭局,各色人等,有它在,我便安心——这顿饭,总有下箸处,能下箸,不想听或不想谈时,就有机会规避。

我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朋友,一男一女,都是发小,认识超过20年。

先说女的吧。

我们几乎同时来到此地,做相似的工作,一切经历如复制对方。

一次,相约晚餐,她指着鸡毛菜,疑惑地问我:“这不是汤白菜吗?我在北京一直没吃上,原来它叫‘鸡毛菜’?”

我大惊,抓住她的手,一再确定“汤白菜”这个名字,我原以为这是我妈专属的叫法呢。

那时,我们都新婚,于是很自然地谈起各自的婆家。

发小苦于风俗不一致,我则烦恼永远吃不到一起去。比如,这鸡毛菜吧,夫家人菜谱里没有过,更无从欣赏。

我们约定,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见面,见面就点一桌子远离夫家人、只有我们爱吃的菜,比如鸡毛菜。这是沉默的抗争,也是消解乡愁的方式,每每盘子空了,我们那些婆婆妈妈的事也在闲谈中渐渐消散。

再说说那个男的。

我们在泡泡、QQ、MSN、微信时代,都取得过联系又失去联系。

最近一次接上头,是在回老家的火车上,我们欣喜地拍打对方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

在餐车,他在菜单上发现鸡毛菜,并念了出来,“我妈说,每次看到你妈专门去买,就知道你回来了。”

刹那间,数年的音讯杳无、成人后的各走各路,都好像从未发生过。我们还是烈日下,一脸松弛与疲惫的少年,时光永远定格在那个夏天。

今天,我招待一位来自河南的客人,席间又点了道鸡毛菜。

客人是美食家,他点评:这道菜,最好清炒,油少,盛在盘子里端出来;用筷子夹,再多,也与“坨”字无关。

我笑,一些菜如一些人或事,是人生的基本盘、生活的基本款,我近乎强迫症似的需要,只为它的存在,因熟悉、因久远、因习惯而给我安全感。

“我最爱鸡毛菜的,其实是它的声音,用牙磨切,会有轻微的‘咯吱’声,像冬夜走在雪地里发出的声响。每每如此,我便觉得,这是人和食物最美妙的融合。”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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