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主页> 正文

奥数比赛失金之后

yangguangjujiao 2015-08-17 17:50:32 总第202期 放大 缩小

在不久前于泰国清迈举办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简称奥数)中,美国代表队以4分的微弱优势力压中国代表队,引起国内外一时热议,英国媒体甚至惊呼:美国队夺冠可谓“破天荒”。有网友辛辣地调侃:“就咱这群众基础还能输?”

中国奥数代表队在外人眼中“输不起”是有原因的:中国是迄今为止总分及奖牌总数第一次数最多的代表队,从1985年参赛以来总分第一达17次,而全队同获金牌数就有11次之多。不过,数学在中国孩子中的群众基础,真如想象般深厚吗?未必。

在苦累中坚持的“奥数大师”

提起奥赛,今年毕业于南开大学陈省身数学研究所的博士叶向军坦言自己是一位幸运儿。他初、高中时代参加奥林匹克竞赛的选拔,一度进入“省队”。相对于许多孩子对奥赛的反感,他是一个特例。

“那时候就不爱上政治、英语这些课,参加奥赛班可以让我光明正大地‘翘课’上自己喜欢的科目,感觉蛮好的。”叶向军说,当时他参加的奥赛班,能够让他学到很多课堂上接触不到的东西,给他一些创新的思维,理论的、实验的都有,让他非常入迷。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般幸运,就像对酒精没好感的人被扔进酒缸一样,参加奥赛就是一种煎熬。杭州上虞实验小学的石宇哲就是这样一位代表,他是同学们眼中的“奥数大师”,但他现在对奥数只剩下“在苦累中坚持”的份儿了。

他的一篇日记的开头是这么写的:“兴趣班,兴趣班,就是指我们有兴趣的班,但家长们却常常给报我们没兴趣的班,比如说:奥数。原来我对数学挺喜欢的,但现在却有点改变了。”

每个星期六的早晨,石宇哲都要去上“枯燥、烦琐的奥数兴趣班”,在那里,“百分数问题”、“浓度问题”、“定义新运算”、“数图形”都让他感到头疼,尤其是数图形“最不可忍受”。“搞得我头昏脑涨、分不清东西南北,还是如此幼稚——都六年级了还数数!”

这还不算,石宇哲一直觉得奥数课老师上课不如写作班的赵老师讲得生动、幽默,写作课“场面生机盎然,活力四射”,奥数课堂“一派死气沉沉”,只有不时传来的应和声:“对,是、是。”他在日记最后写道:“天啊,让奥数课生动有趣些吧!使它能变成我真正的兴趣班吧!”

中科院院士、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研究员林群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每个孩子都有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应该让他自由发展。如果对数学有兴趣,自己喜欢学习是很好的,但绝不能强求孩子去学奥数——特别是有的奥数班就是简单地把高年级的数学让低年级孩子学。对任何学习来说,有兴趣、有信心、有决心是最主要的。

对于奥数赛场上的失利,林群指出,我们不应该抱着“成者王败者寇”的观念,包括诺贝尔奖在内亦应如是。“符号化、光环化”有时反而不利于管理者对人才的培养、人才对兴趣领域潜力的开发。

5%特殊数学天才的聚会

出于一些特殊的目的如升学、“不输在起跑线上”等,许多孩子不管愿不愿意,还是被家长送进奥数班。现在陕西师范大学国际汉学院工作的王芙坤的经历或许能给家长们提个醒:小心奥数兴趣班扼杀孩子们对数学的兴趣。

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的王芙坤曾经是一位数学高手,她的奥数班经历却毁了她对数学的兴趣。

小学时期王芙坤数学成绩不错,最差的一次也考到了92分,那时候她对数学“虽然谈不上多么的热爱,但也绝没有任何抵触情绪”。这一切,随着奥数之风的盛行改变了。

由于奥数课总是要对付那些“刁钻的”、“超出能力范围的”题目,王芙坤渐渐地对数学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了,看到一些“尖子生”能够游刃有余,她心里的自卑感开始默默生根发芽了:“既然有爱屋及乌一说,那必然也有恨屋及乌,我对正常的数学也开始默默地害怕、抵触起来。”

由于她所在的(西安)交大附中理科氛围浓厚,对奥赛的热衷也显得水到渠成。在奥赛之风下,王芙坤越发觉得自己“数学天赋平平,只能给那些理科尖子当陪练了”。然而,当陪练的结果就是,直接打击了她对学习数学的信心,“对它始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害怕”。

“我本不必那么害怕数学的,若是之前的日子里不去跟奥数较劲,或许我对普通数学的郁闷会更少一点,兴趣会更浓一点。”王芙坤说。

中国队队员、本届奥数比赛金牌获得者之一的上海高三学生俞辰捷认为,参加奥数班若非以兴趣作支撑,越往后走“只会觉得越来越枯燥,没有动力继续做下去,从而适得其反”。

俞辰捷得到了此次奥数竞赛个人满分42分里的41分,在全球39名金牌得主里排名第二。小时候数学成绩优异的俞辰捷与王芙坤恰恰相反,奥数班让她发现自己在数学方面有一定能力,而且“最大的收获就是乐趣”,而乐趣和快乐是她“赖以在这个圈子里奋斗下去的目标”。

可以说,奥数激发了俞辰捷最初的兴趣,将她引进了数学的殿堂。跟她有同样感受的还有美国奥数队最高分得主刘艾伦。他同时身兼美国队物理奥林匹克比赛选手,正如他在网上的一篇小传里写到:“数学和物理学领域的深入学习让我兴奋不已……就像我在业余时间最喜欢练习自由式滑雪那样,为了最完美的坡面转弯不停地练习……我沉浸其中。”

然而,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奥数比赛本身就是5%特殊数学天才的聚会”,剩下的大部分人可能无缘品尝到这其中的甜蜜。

生活中数学无处不在

厦门大学数学科学学院硕士生导师、助理教授陈竑焘说,他在小时候也参加过类似于奥数班的夏令营,他认为那时以拓展学生视野为目的的兴趣班是最为合理的模式。

“老师推荐几个数学成绩好的同学参加这个夏令营,不收钱,在这里老师会在课堂知识的基础上,多跟学生介绍和探讨更多的解题方法。因为平时上课老师要照顾所有学生,只能讲比较容易理解的方法。”陈竑焘认为,兴趣班回归本真,就是让那些在这个科目学有余力的学生“开开眼界、拓宽思维”。

叶向军也是这种感受。他说,奥赛相比科学研究虽然比较浅,但可以接触到这个领域的方方面面,从而有机会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点。

此前,奥数成绩优异的学生在升学中会有加分等优势,这让奥数之风长盛不衰。自2015年1月1日起,教育部取消了中学生学科奥林匹克竞赛(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信息学)等加分项目,陈竑焘期待从此之后数学兴趣班能够“不那么功利”,回归本真。

数学让陈竑焘着迷的地方,并非多么“高大上”,只是觉得数学总是能够解释很多东西:比如为什么游泳运动员穿上“鲨鱼皮”可以游得更快?飞机在怎样的情况下可以飞得更稳?作为一个工具,数学都有答案。

他分享了一个典故:二战期间,英国国防部发现参战的飞机难免挨上高射机枪的枪子儿,受限于飞机重量和成本,他们只能在一处安装装甲增强防御力。但是在位置选择上犯了难:应该把装甲装在什么位置?

数学家对战斗中返回的战机作了一项统计,发现39%的弹孔在机翼上,60%在机身,1%在发动机部位。于是他们给出答案:装在发动机部位。

国防部官员们不得其解:不该是弹孔最多的机身上吗?数学家说,统计已经很清楚了,发动机中弹的飞机,大部分都飞不回来了。

数学的“灵机一动”,就帮了英国空军的大忙,后来飞机在战场的生存率果然得到大幅提高。

“数学能让你认识一个有道理的世界。”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计算数学所副研究员谢和虎说,数学无处不在,生活中多一些数学,就多一些合理性,“我希望数学知识在社会各方面的运用,能够激发孩子们对数学的兴趣。”

最重要的是和数学一起玩

对于那些希望有着“数学奇才”的孩子通过奥数之路在数学领域建立一番伟业的父母而言,这一点恐怕要提醒他们:奥数冠军也并非个个都是数学界的未来之星。

著名华裔数学家、2006年菲尔茨奖获得者陶哲轩对此有鲜明的看法:“很多奥数奖牌得主后来没有继续数学研究的原因之一,是数学研究和奥数所需的环境不一样,奥数就像是在可以预知的条件下进行的‘短跑比赛’,而数学研究则是在现实生活中不可预知的条件下进行的一场‘马拉松’,需要更多耐心。”

陶哲轩是世界公认的一流的数学家,在世人眼中他是天才,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付出的辛苦和勤奋才是他今天所得成就最重要的原因。

“我不认为聪明程度是在数学领域取得成功的最决定性因素……在数学研究中极具天赋并不是必需的,但是你需要耐心和成熟。”陶哲轩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我看见过很多聪明的人从非常有难度而有前景的问题入手,但是他们失去了耐心,最终因无法解决问题而放弃了。与之相反,我知道有人从平均的起点开始,在高中时没有那么出类拔萃,但是在大学时代,他们渐渐成熟。他们通过勤奋工作、不懈尝试来加深自己对数学的理解,迟早,他们会成为知名的数学家。”

而对于数学兴趣的培养,陶哲轩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跟数学一起玩,比如给自己找些小挑战,设计一些小游戏。

而他对数学兴趣长久不衰的秘诀,并不是那么独一无二:“当我发现解决问题的价值不在于它使你获得什么奖项,或者使你赢得什么名声,重要的在于你学到了什么,通过解决问题理解了这个世界,我就更喜欢数学了。”

【欢迎转载 请注明来源】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