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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里的年轻人

yangguangjujiao 2014-03-10 21:20:25 张 恒/特约撰稿人 总第167期 放大 缩小

春节期间,知乎上出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大都愿意来‘北上广深’打拼,即使过得异常艰苦,远离亲人,仍然义无反顾?”

这个问题显然打动了许多人的心,勾起了诸多回应。一名叫“王远成”的年轻人在新疆某城的家里用手机看到这个问题,打拼上海的前尘往事顿时浮上心头,“立马跑到电脑前回答,因为感触实在是深。”

他一下子写了5000字。从2008年一个“三流民办大学”毕业到上海打拼,讲到自己2013年因为母亲生病而不得不回到家乡,期间的艰辛和两个城市的状况对比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很快,这个回答就成为这个问题下点赞最多的一条。进而,又从知乎传遍网络世界,“要不要逃离‘北上广’”再次成为春节后的热门话题,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这场讨论中来。

离开还是坚守,成为许多年轻人最大的纠结。

蚁族蜗居

2008年,王远成怀揣着2000块钱只身到上海,当时他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甚至因为翘课,学校连毕业证都没发给他。在钢筋水泥林立、玻璃幕墙包围的城市里,他住进一套月租只有650块的小单间,“房间里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笔记本电脑”。除了他之外,这套房子里还住着8个人。

也是在那一年,北京对外经贸大学副教授廉思执笔完成了近五万字的调查报告,经国家社科基金系统报送中央。最终,这部报告以《蚁族》的名字出版,关注的是那些如王远成一样,大学毕业后群居在价格便宜但空间狭窄的屋子里的年轻人。如农民工一般,“蚁族”这个词迅速成为这个群体的代名词。

对这些年轻人来说,大城市并不友好。它陌生又冷冰冰,快速又劳累,拥挤又压抑。王远成每天6点半起床,排队等厕所,排队挤地铁。为了节省,中午不吃午饭。晚上回家又是排队做饭、排队等厕所。这种生活,对打拼在“北上广”的年轻人并不陌生。

那时候就已经有人离开了。一名叫王宁(化名)的211高校毕业生2008年考研失利后进入一家私企做行政,收入低且工作也不是自己想做的。纠结很久后,这名80后的姑娘还是决定听从家里的安排,回到郑州老家,进入一家大型金融企业的办事处上班。

那一年,中国一线城市的房地产市场经历了短暂的震荡后,开始了头也不回的上升之路。随后,一部名为《蜗居》的电视剧开始流行,这个词与蚁族相伴而生,成为压在许多一线年轻人心头的负重。2010年,一篇《珠三角都市涌动“白领返乡潮”》的文章,终于把媒体的目光吸引到这批倒流回二三线小城的群体身上,“逃离‘北上广’”开始成为一个不断被提及的话题。一大批像王远成、王宁一样的年轻人,在疲累与纠结中,离开一线城市,回到家乡。对这些人来说,二三线小城意味着更低廉的生活成本、更熟悉的关系网络,或许,更幸福的生活。

关系网络

王远成可没想过要逃离。即便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即便加班成为一种正常生活状态。他也看到了“逃离北上广”的那些连篇累牍的报道、评论,但他还是在这座距离家乡直线距离有2000多公里的城市里坚持着。因为在这里,他的努力有了回报;在这里,他被逼着去拼命学习,升了职、加了薪,终于能够带着女朋友干想干的事、去想去的地方,“我的工资可以轻易地买得起iPad、iPhone,网购的东西基本第二天就到了。”

但回到家乡的王宁却感到了种种不适。虽然工作清闲,收入也不错,但那种缓慢的工作节奏,“甚至可以说是拖沓,时常让我很抓狂。”而且在她周围盘绕着的是一个躲不过去的关系网。“更多时候大家是在拼背景而不是实力,很多人仗着自己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奋斗发展的心思,懒懒散散的,而一些有能力、有想法的人,因为没有特别硬的背景,很难施展自己的才华。”

对此,王远成感触也很深。王远成2013年终于因为母亲重病回到故乡小城后,靠着亲戚关系,得以进入一个机关工作。“机关的小领导很势力,给我安排各种工作,在这种机关单位,你有能力,那你就多干活,没有能力你就混日子。反正月底大家拿的工资一样,一段时间后她知道我是某个领导的亲戚,对我的态度完全变了,什么都不用我干,还立即给我评了先进,让我哭笑不得。”习惯了上海的拼命工作后,他感觉在这座城市里“你努力上进根本没用,因为谁该受到重用和提拔都是领导说了算,人脉和后台就是一切。”$nextpage$

于是,在逃离仅仅一年后,“逃回‘北上广’”又成为一个新话题。

“公共设施的发达,代表的是城市文明的程度,这一点上,一线城市与二三线城市的差距还是比较明显的。大学毕业生在一线城市享受优质教育资源后,回到二三线城市难免会不适应,心理上也会有落差。加上他们的人脉资源基本上都留在了大城市,回到小城市要适应人情社会、关系社会的变化,如果对当地缺乏足够的认识和了解,这样的转变就很困难。”廉思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是说,这位因为“蚁族”研究为外界所知的学者,现在担任对外经贸大学青年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环境难民”

事实上,对一座人口千万计的城市而言,总是有人离开,有人进来。虽然中国的户籍政策仍在试图对人口流动进行限制——尤其是限制大城市人口的规模,但自由的流动早已成为大势所趋。

王远成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在上海站住了脚跟,月收入1万,带着自己的团队,吃着免费的面包、饼干、方便面、火腿肠加班,相信自己有更好的未来。只是这时候,“母亲查处患肺癌,胸腔积液止不住,几乎丢了性命,我为了母亲离开上海,回到家乡。”

王远成身后的上海,已经时不时被雾霾笼罩。就在他离开不久,上海遭遇了史上最严重的雾霾天气。而另一座城市北京,则长期处于雾霾笼罩之下。

空气的污染,逼得许多人再次面临离开还是留下的纠结。这是一个比工作压力更令人感觉沉重的问题。环保工作者钟裕向记者列举了一组数据:“因室外空气污染,2010年中国有120万人过早死亡,中国公众还损失了超过2500万健康生命年。”而她则在带着一个“机器肺”跑完马拉松之后,最终决定离开。

那是一台空气采样仪,可以模拟人体呼吸,每小时吸入4L的空气,空气中PM2.5会吸附在一张采样膜上。她至今记得“机器肺”中采样膜片的样子,颜色灰黄,数值相当于“世界卫生组织对日均PM2.5浓度上限(35微克/立方米)的4倍”。她为自己留了退路,并不想贸然做出决定,决定继续测验下去。她背着“机器肺”生活、上班甚至是睡觉休息,结果空气里重金属砷的个体日均暴露浓度最高是国家标准(年均)的6倍。这个结果,最终迫使她离开了北京。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商人、艺术家、教师、厨师……与2010年那次逃离“北上广”不同,这次离开的人们大都是中产阶级。新华网引述《纽约时报》的说法,称这些人为“环境难民”或“环境移民”。

但这是否是一个好的选择?故乡的小城,是否是世外桃源、环保之地?一切都还很难说清。同样是在2013年,《南方人物周刊》主笔何三畏写下一篇文章《北京依然值得留》,其中写道:“我不相信北京的空气是中国最坏的。你可以查一下,中国哪些地方的酸雨严重,这个网上有,而且那一定不是北京,说不定就是你的家乡。你住在北京,有人天天给你报告空气污染指数,你感到惊恐,以为不得了了,然后你开始想念故乡,在你的想象里,故乡的天空永远是明澈的,像童年一样明澈,但这是不实际的,故乡现在不是那样,童年的故乡再也回不去……而我相信,未来15年,北京的空气可能比你的家乡进化得快。”

2013年1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中国整个东部沿海地带,都被一团幽灵般的灰色雾霾覆盖。混合着硫酸盐、硝酸盐、钠、镁、铝、铁、铅、锌、铜等细微颗粒物的雾气,侵扰了25个省份的100多座城市。上海“爆表”、杭州“爆表”、南京“爆表”……那些为了雾霾离开北京的人们沮丧地发现,“没想到这边也不逊色于北京”。

这一次,他们还会回来吗?

王远成是坚决要回去的。整个春节期间,老家的空气意外达到一级优的水平,王远成呼吸着相对舒朗的空气,在知乎上写下那篇回答。在自述的结尾处,他写道:“我更知道我有一天会回上海的,哪怕会变成房奴按揭。我不在乎自己是否有房,因为我有理想。留在上海,让我的后代有更好的生活,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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