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省曲靖市客运站男厕里的情景，对曾在中国任何一个在省际客运站里解决过生理需求的人来说都不会陌生。每个等到位置的旅客方便前都会把木门关上。这时，他就会读到这条信息：迷药、假币、枪：15821171711。就在某个夏日，我有机会作为一个旅客发现了这些涂鸦，从此成了中国公厕涂鸦的热心观众。这个夏天，我每次上公厕，都会认真检查每个空着的厕位四周的涂鸦，阅读并拍照记录。当然，按动相机快门的声音惊动了一些正在“方便”的人以及公厕清洁人员，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我很想弄清楚曲靖公厕涂鸦给我带来的疑问：中国人在公厕墙上写的是什么?其中政治异见有多少?还有什么其他言论?
公厕涂鸦是社会媒体的一种交流形式。它类似于网络时代的匿名评论，其门槛却更低。美国人涂鸦的内容大部分是孤单无聊的呓语，或是难以辨认的涂抹，但美式涂鸦的最高形式也类似于网上社区：第一个人划拉了一段庸俗笑话或是色情图画，然后有人加上一句评论，或是对之前“作品”进行了修改，很快又有了新的更多的评论，然后是一连串的加工，只是笔迹各不相同。正如美国人的网上生活一样，美国人公厕涂鸦的内容很多也是低级趣味的，但是偶尔也会迸发出淳朴的、智慧的火花。
当发现曲靖公厕涂鸦含着某种不满言论后，我开始了调查，很好奇自己能不能找到足够的类似案例，以搭建一个行为方式的模型，甚至发现中国公厕异见人士亚文化。我在公交车站、客运站开始了更多“田野调查”。和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的公厕墙壁清理得相对较少。此外，我的观察都来自男厕所，也就是说，所有分析结论都是带有性别特点的。男性旅客们不是刚到，就是要走，或者只是路过。这种流动性或许能够帮助解释为什么言论的内容那么随心所欲、不受约束——没有人打算留下来为自己的涂鸦负责。结果，我不仅在公厕里遇到了各种政治热点问题，还发现了男人们在放松自己时会涂抹乱写的各类话题。特别是中国时下大热的话题，那种网络管理已经难以控制的话题。
由此我发现，中国男人涂鸦的内容与美国男人相比更具商业性和事务性特点。如果说美国男厕涂鸦是网上交流社区，更多考虑的是如何娱乐参与者，那么中国男厕涂鸦则更像报纸分门别类的版面，甚至留有广告专区。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中国公厕涂鸦大多留有作者的联系方式(一般是手机号码)，大部分涂鸦都涉及交易：商业交易、教育交易、性交易以及其他。在美国，涂鸦本身是一种互动;而在中国，涂鸦只是更深层次互动的前奏，而这种互动貌似是能使涂鸦作者和读者双方都受益的。从这个角度看，中国公厕涂鸦与美国公厕涂鸦相比更具社会性。应该说中国客运站公厕涂鸦很像是中国广告业的一种亚文化，直白的信息带着手机号码，被刻画、张贴、喷涂在公共空间的每个角落。
当然，公厕墙始终是公厕墙，这里信息的内容当然比你白天在大街上看到的喷涂广告还讨厌。可以说，中国客运站公厕涂鸦是各种不为中国社会接受的违法行为的广告目录册。中国公厕涂鸦不像美式涂鸦那样直白，甚至还保留了中式传统表达方式的含蓄。
(美国大西洋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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