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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检验城镇化成败的最高尺度

yangguangjujiao 2013-04-02 12:47:43 ■ 周东飞 总第145期 放大 缩小

 

新一轮的城镇化必将成为影响中国和世界的大事件,但先前我们所经历的城镇化困局又未免带来某种疑虑。城镇化会否再一次跑偏,北京暴雨之殇如何避免在新城镇里上演,占海特面对一个城市的发问能不能在新城镇里得到回音,鬼城的怪异与寂寥所代表的极端功利可不可以避免?这些问题的答案,最终都会指向人,因为人是检验城镇化成败的最高尺度。

硬件到底如何建?

尽管这样的共识几乎已经成型:新的城镇化绝非房产开发,但只要有城镇化的过程,就避免不掉硬件建设这项最基础的内容。我们也无需拥有过多的认识洁癖,以至于听到盖楼就难免有无名火起。城镇化既然是一个农民变身市民、乡村变身城镇的过程,那么它的物质部分就是必须的,否则城镇化就只能沦落为一句空谈。硬件建设非但不能回避,而且应当比此前做得更好,付出生命代价换取的教训必须吸取。

2012年7月,北京的一场暴雨让人们看到了富丽堂皇的大都市是何等脆弱,一名私家车主居然在城市的大马路上,在自家的车里溺水身亡。其中的原因固然能够推向灾害十年一遇、百年一遇之类,但暴雨本身只是一项检验的指标,真正的短板恐怕仍旧是城市建设中的痼疾与疏失。与一些国家地下排水系统能行汽车的高标准相比,中国城市建设中普遍只肯重视各种面子工程。排水管道因为深埋于地下,并不能给施政者带来好看的贴金效应,所以只好被人们痛切地称为“良心工程”。

新型城镇化的硬件到底如何建?答案可以有很多很多,但是与其高谈阔论各种高标准,倒不如划定一条底线。何谓底线?不要再重蹈北京暴雨这样的覆辙,不要再出现一些城市动辄出现的“地陷”,这就是底线。给未来的城镇居民以基本的安全便利保障,城镇建设如果不能实现这样一个目标,那么再堂皇豪华的外表都毫无意义。未必是中国人不懂安全便利的重要性,而是说在一个时期里城市建设所贯彻的只是长官意志。长官意志所遵循的自然是权力美学,在权力美学的视域之内,雄伟、豪华、光鲜这些能够引起更高权力关注的炫目处,便是全部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在权力美学的指导下,城市遇雨便成一片汪洋实在无法避免。新型城镇化必须以整个参照系和评价系的改善来作为保证和前提,建筑和道路都不仅仅是钢筋水泥,它们的存在因为市民的满意而具备了意义。城市须以人为本,这里的人本不应当是指长官意志和权力美学,而应当尊崇民生体验。民众觉得安全,民众觉得便利,这样的城市才是真正的好城市。当城市被发觉可以“经营”之后,权力美学便不再单独以唯美为己任,衍生出来的还有所谓权力经济学。绿地被破坏,公共空间被用作商业开发,凡此种种都见证了权力与权利这架天平的失衡。

作为一种因应的策略,城镇建设得怎么样,说到底也得看权力是否被权利关进了笼子。城市如何建设,需要作为主人的市民在其中充分知情、充分发言、充分监督。硬件的建设有专业的成分在其中,更多的东西却很难超出常人的智力与知识。

必须让人说话

城镇建设让市民说话,紧接着的问题便是,到底谁是这城市的主人?按照现有户籍制度的逻辑,没有本地户口本的人,尽管生活于斯、劳作于斯、纳税于斯甚至终老于斯,但他们只能被称作“外来人口”。一本小小的户口本,犹如厚厚的城门,将一座城市分成了内和外、我和你、高和低、贵和贱。在这样一种割裂状态下,讨论民众的利益让人备感底气的欠缺。谁是民众?难道不是这城市里所有的人,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这样孤僻的权利,即便是有,也不会发出平等的光辉。

一个叫占海特的小姑娘,在上海引发了一场全国性的辩论。她自小生活在上海,却没有在这座城市里读高中的机会,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是本地户籍。异地高考的国家主张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里,遭遇了来自地方政府和当地民间的双重阻击。小姑娘占海特与人“约辩”,乃至与人冲突,她为了自己的利益,同时也未必不是为更多流动的孩子“带盐”。占海特与城镇化有关系吗?当然有关。人是检验城镇化成败的最高尺度,如果一个新兴的城镇不尊崇人的价值,不具备人的温度,那么它不过是一堆钢筋水泥构建的崭新废墟而已。

城镇化意味着城市和集镇将更大范围地出现,这些城镇到底将被建设成什么样子?外在的是高楼、草坪和广场,内在的却是每一个城镇的独特气质。好的城镇应当有交集存在,那就是它充满了平等的意识,不排外,不欺生,给任何人以均等的奋斗机会,给任何人以均等的上升可能。

一座城市不能将外来者仅仅看作劳动力,当需要他们的时候笑脸相迎,一旦时过境迁便毫不手软加以驱赶,并编造种种诸如“淘汰低素质劳动者”、“涨房租提高城市品位”之类的冷血谎言。适者生存也是市场的铁律,流动在自己国土上的人民并不奢望得到额外关照,他们只求自己如果能够很好地生活在一座城市,不要再被人处心积虑地驱赶。

要城市政府转变观念?或者是,要城市原住民提高现代文明素养?或许的确需要,但这些均非关键。当一些沿海城市动用城管驱赶乞丐,并将这写入红头文件称之为制度时,我们才发现,深入骨髓的歧视往往出自颜面庄严的制度。没有城乡二元制度,没有大城市对资源的体制化垄断,便不会有所谓“土著”明目张胆地叫嚣“保卫北京”、“保卫上海”,不会有农民工被列为二等公民。城镇化的建设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对于制度软件进行革新和完善的过程,零打碎敲的劝善远远不如改革不合适宜的制度来得更有力。$nextpage$

必须站在人的高度重构新文明和利益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里茨说:影响未来世界的是两大经济事件,一是美国高科技发展,一是中国城市化。在全球经济陷入长期疲软的当下,中国经济增长所倚赖的投资与出口同样出现颓势。启动新一轮城镇化,从经济方面考量,无疑是同时启动了基础设施投资和农民变市民过程中的大规模内需,其含金量自然不容小觑。然而,城镇化的价值绝非仅仅为市场注入红利,它也应当是一个续写和重构新文明的路径。

鄂尔多斯或许永远都不愿意承认“鬼城”的名号,但对一座少人居住、缺乏生机、未有灵魂的城区而言,还有什么更为恰当的嘲讽呢?“鬼城”的造就,是经济思维一根筋走到底的必然结局。地方政府把农民手里的耕地转化为“熟地”加价售出,开发商拿地后在土地上建造楼盘继续加价售出,银行为买不起房的消费者提供担保然后从他们身上获取高额利息,整个土地经济的链条上似乎没有人不风光。正因为如此符合经济的规律,所以才会有各地“鬼城”频出。土地和房产暴利的埋单者,一头是农民,一头是市民,对他们来说,“房吃人”算不上传说。城镇化必须走出纯粹工具化和经济利益最大化,否则鬼城之魅便难以驱除。

新型城镇化自当有更高追求,从人的角度来看,城镇化的利好体现在,这将是一个经济平权、社会平权和文化平权的过程。城镇化不仅将搭就人们居住的空间,而且将以便利的交通、高效的讯息为工业化筑就舞台。农村人口的就地转移,或许将使“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移”——春运成为一个记忆。农民将不再承受千里流动抛妻别子的苦痛,留守儿童、留守妇女、留守老人的问题也或许能够寻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城镇群密度的增大,或将阻止所谓“每个人的家乡都在沦陷”。但这一切并不能自动实现,城镇化要想成为重构新文明的正面推动力,就必须站在人的高度上寻求一种自我观照。

今日的大拆大建“满城挖”式的城市化,不是未来城镇化的榜样。在千百年的文化传承面前,推土机必须保持敬畏。而崭新崛起的城市也不再是旧模式的复制品,它将是在传统基础上续写出来的新文明。在这里,人是大地本身,人是城市本身。人创制城市万物,但决不从属于万物。

(作者为本刊特约撰稿人)

 

【链接】

中国城市化以人为本的目标并不明确

为什么“以人为本”那么重要?从国际经验来看,凡是城市化的目标是以人为本,城市化可以为城市居民带来幸福生活。强调城市是人居住的地方,对中国来说尤其重要。在中国传统的概念中,城市实际上是军事要地,核心是国防,是政治,而不是人。中国城市的关键词是“城”,城市也被称为“城池”。近现代大多西方城市起源于商贸要地,关键词是“市”,主要是为了解决人的居住问题。后来工业化带来了城市化,也带来了城乡整合的问题。

这并不是说,西方的城市化就没有问题了,但城市化以人为本这一目标是明确的。西方很多城市的基础设施使用了数百年都没有问题,主要是在设计时考量到了人的需要问题。城市建筑是为了人的需要而建筑,而不是为了建筑本身。在中国,这一点到现在为止,并不明确。

那么,今天强调新型城市化意味着什么?新型城市化至少可以在两个方面加以讨论,一是城市的升级,二是探索新型城市化。对城市化已经到达一定程度的城市来说,城市化的目标是城市如何升级的问题,就是如何在现有的基础上再发展的问题。而对正在进行城市化或者刚刚开始城市化的地方来说,就是如何避免早先城市化所产生的弊端,探索另一种城市化道路的问题。尽管中国的新型城市还会不断出现,但对今天的大多数城市来说,城市升级的任务显得尤其重要和迫切。

因此,中国须把重点放在通过城市体制改革来推进城市升级的问题,主要是要突出城市化和城市升级过程中的软件问题,包括城市规划、设计和管理等方面。但是,应当指出的是,这里不强调硬件建设并不等于这方面没有问题。讲城市软件建设,必须把重点放在城市建设如何以人为本。人们实在没有必要去刻意强调硬件方面的新型,例如新型的大楼、新型的立交桥、新型的交通工具等等。

如果能够把“人”的因素引入到城市化里面来,并且成为城市化的优先考虑,那么就必然会产生方方面面的“新型”来。在城市化过程中,那些关乎人的因素的创新才是真正的创新。

同样,城市的管理体制也是人的问题。现在的城市管理体制的对象不是人,不是城市居民。现存体制太多地侧重于“上级管理下级”,就是“上级官员管理下级官员”,而不强调如何管理城市人。管理官员的官员太多,而管理城市人的官员太少。前者造成官僚体制内部的巨大摩擦,后者造成官僚体制和城市居民的对立。

(郑永年《联合早报》)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里茨说:影响未来世界的是两大经济事件,一是美国高科技发展,一是中国城市化。在全球经济陷入长期疲软的当下,中国经济增长所倚赖的投资与出口同样出现颓势。启动新一轮城镇化,从经济方面考量,无疑是同时启动了基础设施投资和农民变市民过程中的大规模内需,其含金量自然不容小觑。然而,城镇化的价值绝非仅仅为市场注入红利,它也应当是一个续写和重构新文明的路径。

鄂尔多斯或许永远都不愿意承认“鬼城”的名号,但对一座少人居住、缺乏生机、未有灵魂的城区而言,还有什么更为恰当的嘲讽呢?“鬼城”的造就,是经济思维一根筋走到底的必然结局。地方政府把农民手里的耕地转化为“熟地”加价售出,开发商拿地后在土地上建造楼盘继续加价售出,银行为买不起房的消费者提供担保然后从他们身上获取高额利息,整个土地经济的链条上似乎没有人不风光。正因为如此符合经济的规律,所以才会有各地“鬼城”频出。土地和房产暴利的埋单者,一头是农民,一头是市民,对他们来说,“房吃人”算不上传说。城镇化必须走出纯粹工具化和经济利益最大化,否则鬼城之魅便难以驱除。

新型城镇化自当有更高追求,从人的角度来看,城镇化的利好体现在,这将是一个经济平权、社会平权和文化平权的过程。城镇化不仅将搭就人们居住的空间,而且将以便利的交通、高效的讯息为工业化筑就舞台。农村人口的就地转移,或许将使“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移”——春运成为一个记忆。农民将不再承受千里流动抛妻别子的苦痛,留守儿童、留守妇女、留守老人的问题也或许能够寻找到一个切实的答案。城镇群密度的增大,或将阻止所谓“每个人的家乡都在沦陷”。但这一切并不能自动实现,城镇化要想成为重构新文明的正面推动力,就必须站在人的高度上寻求一种自我观照。

今日的大拆大建“满城挖”式的城市化,不是未来城镇化的榜样。在千百年的文化传承面前,推土机必须保持敬畏。而崭新崛起的城市也不再是旧模式的复制品,它将是在传统基础上续写出来的新文明。在这里,人是大地本身,人是城市本身。人创制城市万物,但决不从属于万物。

(作者为本刊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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