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民主是虚伪的，因为选举往往是有钱人的游戏。然而，假设“金钱是万能的”，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候选人还要拼尽全力参加竞选，千方百计试图打败竞争者?金钱的数量决定了谁能够当选吗?或者获胜者是否总是最富有的人?选举虚伪得就如同“花钱买官”吗?候选人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到人民手中的选票?候选人在参选期间与选民的无数次见面、无数场演讲和辩论的目的何在?如果说“选举是有钱人的游戏”，除了游戏参与人，其他普通公民都是围观看戏者吗?本文试图对金钱与选举的关系做一些注解，案例就是正如火如荼进行的美国总统大选。
金钱是选举的“母乳”
为了选出一位合适的人成为美国总统到底要花多少钱?这些钱都用在什么地方?从联邦选举委员会2009年关于总统选举资金筹集和花费的报告选出了1996年—2008年总统选举资金筹集和花费的数据，并且分别与上一届总统选举筹集和支出做比较，结果如表所示：
到2008年，美国总统选举支出的经费已接近18亿美元，而且每年支出增长的速度都很快，2008年选举支出比2004年增长了145%。可以肯定地说，如果缺乏资金支持，美国选举肯定无法正常运作。
候选人参选的资金支持极少是来自私人财富，他们也不是那些坐拥上百亿资产的富人榜上的风云人物。他们的资金主要靠个人和团体的捐助，如何花这些钱必须有一本“明白账”。总统选举支出中主要的部分是推广和宣传竞选人以及他们坚持的未来治理理念，据媒体广告的统计，民意测验机构的调查，向选民直接发送邮件，以及候选人制作竞选网页的技术支持等等耗费了支出经费的大部分。据联邦选举委员会的报告，2008年总统选举中，其中媒体支出5688万美元，占了总支出的1/3左右。(见右图)
在今天，没有人可以想象没有竞选的民主、没有媒体的竞选会是怎样一种境况。从这个层面来看，金钱是政治的“母乳”，民主是有钱人的游戏似乎有一定的道理。虽然也有部分美国人怀疑，如此巨额的选举开支会不会是浪费，但几乎没有人认为因为这场“游戏”开支过高应该放弃选举，而采用选贤任能或其他更为“合理”的方式。美国人始终坚信：选举过程的民主越少，政府治理也将越腐败。
避免金钱“暗箱”操作的法律法规
上面的数据只是从表面上可以论证“民主是有钱人的游戏”，事实上，美国人自己也非常清楚政治沦为金钱“奴隶”后果的严重性。许多相关法律规定和政治制度设计千方百计要避免政治与金钱进行肮脏交易的可能性。
第一，资金筹集和支出必须公开透明。所有联邦选举经费的筹集和支出都向联邦选举委员会(1975年成立，不负责具体大选事务，只负责监督竞选财务法律的实施，有权对违法者警醒调查和提起诉讼)报告;所有超过100美元的捐款必须附带姓名、地址和捐助者的职业;现金捐助不允许超过100美元或者是外国捐助;除非个人接受联邦政府的资助参加竞选，候选人利用自己财产参加竞选的金额不受限制。
第二，捐助的限额规定。由于候选人的经费从公民个人和利益集团筹集，为最大限度避免金钱对选举过程的操纵，联邦政府关于竞选经费的法律规定了个人和团体捐助金额的最大限度。任何单独个人对候选者的捐助不能超过2000美元，个人对联邦政府的政治捐赠每两年不能超过95000美元，其中37000美元可以用来支持候选人。由公司、工会和其他特殊利益集团成立的政治行动委员会(political action committee)对任何候选人的捐助最多也不能超过5000美元或者在一年中对任何政党的捐助不能超过15000美元。同时，每个公司、工会和协会只能成立一个政治行动委员会，这些委员会必须在捐款前已经注册6个月，至少有50个捐助者，并且至少给5个候选人。捐助限额的规定大大减少了参选人从特殊利益集团获得更多支持的可能性，也因此减小了候选人用将来获胜上台后的政策倾斜许诺交换利益集团的金钱支持。
第三，关于软钱和独立开支的规定。软钱是指法律规定的个人、公司、工会和其他团体能够没有限额地向政党捐助的钱。这些钱由政党获得，用于类似于劝说公民积极参与投票之类的政党活动。这些钱不能用来资助或支持具体的候选人。从2002年开始，任何公司和机构都不能从自己的财政部门出资给任何政党，政党或者政党委员会也不能接受软钱。政党只能接受“硬钱”——即联邦法律限制的个人和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捐款。由于政治行动委员会可以使用自己筹集到的不受联邦约束和管理的金钱去帮助或反对政党和候选人，只要这些钱是“独立支出”，即不与竞选人及其组织有联系，发生任何合作、协商或一致行动，更不能应候选人的请求从事某项活动。而且在总统大选前60天和预选前30天，公司、工会和协会不能使用自己的钱资助涉及明确候选人的“政治沟通”。政治行动委员会可以继续在他们的广告中宣传候选人，但是经费开支的数量不能超过联邦法律的规定。
第四，联邦政府支出部分经费的相关规定。就算总统候选人非常富裕，在总统预选期间候选人为了获得提名，为了证明自己是严肃和有能力的竞选者，他必须首先在20个州的每个州筹集5000美元，且每个人捐款最多不能超过250美元。在大选阶段，两大党候选人在法律规定范围内所有的竞选费可以由联邦政府支出，那些能获得5%～25%选票的小党也能获得部分资助。这项规定目的在于减小金钱对政治的控制，如果总统候选人不愿屈服于富有的捐助者，他也可以使用联邦政府公共资金的支持。
这些法律规定都是美国人努力克服选举变成“金钱游戏”的结果，通过这些规定不难看出，金钱与选举的关系不能仅仅通过总统选举所支出的总费用来看，而且应该更进一步思考以下问题：费用是从何而来?如何支出?捐助者是不是能直接影响到候选人上台及其今后的政策?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不断出现的新事物和新问题，民主与选举在实践过程中也不断完善。在美国，金钱与选举的关系远远不止“选举是有钱人的游戏”和法律控制捐款数额这么简单。限制捐款数额的前提假设是金钱与政治之间可能的交易，以上所列举的法律法规其实是美国政治中几经艰苦博弈和平衡的结果。捐款限额的反对者认为大部分公民向自己支持的候选人捐款并没有其他的目的和意图，这只是他们宪法赋予的权利——公民自由表达权，而支持者则认为选举也更应该兼顾重视公民的平等的表达权利。尽管现在仍然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但并不能因此而否认选举的必要性和民主的优越性。
选举中金钱及其以外的因素
毫无疑问，金钱在选举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没有钱，就不能在电视和广播上播出竞选广告，不能向竞选工作人员发薪酬，不能组织各项与竞选有关的活动。然而，如果说“选举是有钱人的游戏”似乎可以得出结论：游戏胜败决定于金钱数量的多少。其实，金钱的数量并不一定能决定谁最终可以成为美国总统，因为联邦政府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可以给两大党同样数量的竞选资金。除了金钱的因素以外，政党的身份认同、候选人的人格魅力、国家的经济形势和就业状况等等都影响最终的选举结果。
根据历史经验美国大选中有80%的选民会将自己的票投给主要的两大党，在总统预选阶段就已经决定了会将选票投给共和党还是民主党，而无论谁是该党候选人。因此，总统竞选其实争夺最激烈的是那20%不到最后阶段仍举棋不定要将自己的票投给其中哪位候选人的中间选民。对他们来说候选人的人格魅力很重要。虽然展示候选人的形象可以通过多种途径，许多途径离不开竞选经费的支出，但金钱并不等于形象。候选人是否具有总统的风范?是否诚实可靠?他对人们关心的问题，如就业、宗教信仰、堕胎、同性恋、暴力犯罪等等的看法和态度如何?提升候选人形象，施展其个人魅力有多种途径，其中比较重要的有竞选广告和成为新闻焦点。竞选经费在媒体上耗费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竞选广告。这种付费的、时间较短的竞选广告常常包括了丰富的信息和令公众印象深刻的观点。大选年中媒体的焦点总会聚集在总统候选人的一言一行上。因此，除了竞选广告之外，另一种更加廉价和可信度高的拓展候选人影响力的方式就是争当电视和广播新闻的主角。
当说“民主是虚伪的”、“选举是有钱人的游戏”时，似乎应该更进一步想，为什么有些国家几乎是全民都抱以高度的热情投入到这个“虚伪的游戏”当中?如果大部分都是盲从，那应该至少也有部分觉悟高的人会看透这个虚伪的圈套，进一步去揭露它、批判它，甚至是推翻它。显然，这种状况不常见。从个体角度来看，也许一张选票的作用微乎其微，但最终的胜出者却是由这千千万万张选票决定的。乐观的选民会认为他投票选出的是两个当中“比较好”的，悲观的选民会认为他选出的只是“较不坏”的那个，无论如何，他们都拥有了选择的权力。民主和选举的利弊应该亲身经历的人最有体会，而不适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金钱不可或缺，但它并非起到关键的决定性作用。相比“选举是有钱人的游戏”，选举更类似于四年一次全民参与的政治盛会，无论主办者(竞选者与捐助人)还是参与者(选民)都乐在其中，他们都是民主选举过程中重要的一份子，而不仅仅是游戏者和旁观者。
(作者为本刊特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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