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期以来，中东局势动荡不已，尤其是伊朗核危机不断升级，美伊关系持续吃紧，更引起全球高度关注。伊朗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曾一再明确表示，伊朗决不放弃和平利用核能权利，伊朗拥有足够的黄金和外汇储备，不会害怕石油制裁。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地面部队副司令也称，伊斯兰革命卫队随时准备对付来自敌方的威胁。针对伊方的上述立场，美国表现出更为强硬的姿态，急调“企业”号等航母开赴波斯湾，使在海湾水域游弋的美国航母战斗群增至两个;国务卿希拉里警告说，这次核谈判是“伊朗避免战争的最后机会”，希望伊朗领导人拿出诚意，作出正确选择。更有美国媒体透露，以色列将利用阿塞拜疆机场，袭击伊朗核设施。对此，一些分析家认为，伊朗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紧要关头，美国及以色列等相关国家很有可能对伊朗实施军事打击，寻求彻底结束伊朗核危机，“美伊军事冲突已不可避免”。
上述判断有其相应的依据，但却显示出过于相信美伊冲突将归于“宿命”。实际上，面对“核困局”，伊朗并非只有走对抗的单行线，而是具有多种战略选择，显示武力和武力威胁在总体上属于作为讨价还价的砝码来运用。多年来，伊朗试图融入国际社会、改善与美国等西方国家关系的努力并没有中断。即使对于美国，也应注意到其战略中所具有的灵活性和实用性。美在对伊施压的同时，也会意识到与伊朗之间存在着共同利益，其中包括维护伊拉克和阿富汗的稳定。现实中，美伊关系远比一般理解要复杂得多，存在多面性。许多伊朗人拥有美伊双重国籍，一些人在两国来去自由，波斯人在美国一些地区具有较大影响力，美伊之间保持着多种沟通的渠道。一个拥有核情结的伊朗既是美国在中东的最大威胁，在一定条件下也可能成为美国解决其他中东问题的可能帮手。而其中的关键点，则在于美国如何看待伊朗的现政权。
实际上，从近年来美国的战略调整看，彻底摆脱“反恐战争”带来的拖累和被动，重塑全球领导地位，已成为美国最优先的战略考虑。如果与伊朗发生战争，必将极大拖累美国战略调整的步伐。根据美国新的防务战略指南，美在收缩战线的同时，更加强调依靠巧实力和盟友来维护全球霸权。从全球部署态势看，重点突出表现为稳西强东。即美将通过削减在欧洲的驻军，逐步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撤出作战部队，进一步加强对亚太地区的战略关注，同时保持在大中东地区的军事戒备，也就是其强调的“把力量重点放在太平洋和中东”。美军计划在亚太地区增加编制加强军事存在，强化力量投送能力及战略威慑能力，因为“该地区对于美国未来经济和国家安全正变得日益重要”。依据奥巴马上台以来美国战略调整的逻辑，不到万不得已，美国不会真正对伊朗摊牌。
何况决定伊朗局势发展的因素众多，一旦发生冲突，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必将波及广泛并产生深远影响。对于这一点，伊朗会多有顾忌，美国也不得不进行仔细评估和权衡。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已经给其带来沉重负担，乃至被美许多战略家视为战略上的重大失误。美国近年一直在致力于战略纠错。伊朗的地缘分量和战略潜力远远超过伊拉克，一旦打开美伊冲突的魔瓶，中东地区格局乃至全球局势都将重新洗牌。美国会犯一个更大的战略错误吗?
从整个中东地区乃至全球政治的系统角度理解伊朗问题是有益的，也是必要的。在“茉莉花革命”之后，中东国家政局动荡的根源远远没有消除。对于突尼斯、埃及、利比亚等国，需要较长时间来解决政权更替遗留的各种政治、社会和对外政策问题，更不要说叙利亚未来的前景。各种矛盾和问题解决起来难而又难，其中几乎任何一个问题都有深刻的国际背景。“内因”与“外因”错综交织，在一些情况下甚至没有绝对的内和绝对的外，这是今天世界政治给我们的新启示，中东事变带有全球政治发展变化的一些重要信息，需要人们认真解读。对于伊核困局或巴以冲突等影响地区局势发展的症结问题，用粗线条的解决方法已难以奏效，历史上如此，今天就更加不合时宜。
实际上，中东一些国家的政权更迭，并未显示出未来局势发展将走向有序的必然性，地区稳定繁荣面临诸多不确定因素的冲击，需要时间来消化，而应避免更大的冲击。中东局势持续的动荡中，民众运动背后的各种政治力量乃至政治思潮相互激荡，相互作用，很少有哪种力量或哪种思潮仅仅受单纯国内因素的影响，而实际上，其中大多与国际政治的内在逻辑密切相关。比如，中东一些国家内部社会、经济结构的严重失衡，既由国内政策造成，同时也是国际资本扩张和渗透的必然结果。至于动乱在相关国家的蔓延扩散，本身就是国际行为，而对民众动员工具的运用本身则是全球技术和信息扩散的结果。中东局势潜藏巨大风险。
在此背景下，伊朗核问题如何解决关系重大，不能一厢情愿和意气用事。必须照顾到整个中东地区的利益关系高度复杂的现实，充分意识到其未来局势不可能按照某一国家的意图发展演变，美国的主导存在极限。俄罗斯不会坐视自身影响的降低;欧洲不希望削弱与中东国家的传统联系，也不会情愿为这些国家正在形成的前景并不那么确定的“民主机制”而耗费大量资源;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的关系面临新的巨大考验。中东过去是埋葬霸权的地方，今天也不可能由哪一种力量所独自掌控。
所以，对于伊朗问题，还是要通过有关各方，尤其是美伊之间更多的沟通、协调和相互妥协才能找到有效的解决途径，缺少战略耐心和智慧而动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将给地区局势带来剧烈的震荡和持久的损害。4月14日，伊朗核问题的相关国家在伊斯坦布尔进行了认真、有益的会谈。对话在各方的努力下，取得了积极成果，这使一个时期以来因伊朗核问题而造成的紧张局势暂时获得缓解。据报道，美国政府表示，如果伊朗作出永不发展核武承诺，美将接受伊朗民用核计划。而伊朗则透露说，有可能承诺最终停产高纯度浓缩铀，但不完全放弃生产核燃料的能力。无论如何，对于持续紧张的伊朗核危机来说，这毕竟是少有的积极发展迹象。而要真正化解危机，还需要各方做出持久不懈的努力。
(作者为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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