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已经结束20多年，资本主义无可抵挡地席卷全球。然而，究竟什么是资本主义?答案似乎并不如苏联解体那般明晰。历史虽然不能重复，但却按照既有的旋律奏响，寻找资本主义的逻辑似乎是一个永不过时的话题。德国思想家维尔纳·桑巴特的《奢侈与资本主义》，值得我们仔细阅读。
桑巴特更像一位善于归纳箴言的先知，而非严肃的学者。这本小书开篇便提到，“宫廷的历史就是国家的历史”，而全书结尾的一句话更是不无戏谑：“奢侈，它本身是非法情爱的一个嫡出的孩子，是它生出了资本主义”。
许多学者对资本主义起源都作了不同的解释，尤以马克思为最。在洋洋洒洒的《资本论》中，马克思提出了生产力的变革才是资本主义产生的根本原因，这也是经济决定论的滥觞。马克斯·韦伯在那本流传甚远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中提出了新教伦理才是资本主义的根源，禁欲、勤俭的新教伦理催生了资本主义。
无论马克思还是韦伯都是严肃的理论家，阅读他们的著作有种压迫感，似有一张逻辑大网从天而降。桑巴特则迥然有别。他的书轻松自然，随处都有好玩的故事。在这本书中，他提供了一个有趣的视角：奢侈为资本主义从严密的封建政治经济地壳中找到了一个夹缝，而人本身的性冲动则犹如岩浆喷发，顺便把资本主义也带了出来。
这与弗洛伊德的性欲学说不谋而合。不同的是，桑巴特把性解放置于一个广阔的历史背景中，考察其社会经济影响。桑巴特认为，从公元1000年左右开始，欧洲人的性观念就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严格的禁欲主义逐渐松弛。尤其是文艺复兴期间，女人的身体开始通过宗教画像的形式来到人世间，基督徒们一开始还羞羞答答地偷看壁画上的女人身体，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吟游诗人开始赞颂性欲，歌颂爱情。薄伽丘的《十日谈》中充斥了情色的描写，性观念的篱笆墙被一一拆除。具有宗教色彩的爱情开始走下神坛，被世俗化了。
性解放带来的是人们消费方式的改变，为了博取貌美淫荡的女人的爱，男人们开始疯狂消费，尤其以宫廷为烈。比如，“太阳王”路易十四，为了自己喜欢的情人，不惜大兴土木，修建城堡宫殿，“每一次新的爱情就是开始一次新的超越过去的纵情消费的信号。”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奢靡之风就像流行病一样传播四方。那个时代，男人没有情人是非常丢脸的事情。与之对应的是，人们接受了戴绿帽子的男人，这并不可耻。
性解放带来的是感官刺激，同时也改变了人们的时间观念。人们不再追求不朽，而是投身于眼前的声色犬马。宫娥、高级妓女成为社会风尚的引领者，衣食住行无不透露着性暗示。为了迎合男人的心思，抓住他们的钱袋，情人们锦衣玉食，雕琢爱巢。为了斗倒“小三”们，妻子们不得不向“小三”学习奢侈。这，都拜性解放所赐。
奢侈，财富的杀手。封建王公贵族在满足世俗欢乐的同时，也把腰包掏空了。与此同时，财富的形式发生了变化，从土地这样的不动产变成了真金白银。从美洲来的黄金白银、大规模的财政开支以及军事合同带来了社会的投机潮。商人，尤其是金融家成为财富的主人。破落的贵族公子哥开始不情愿地迎娶充满铜臭味的店老板的女人，而商人也乐意通过联姻得以跻身上流社会。除此之外，大量的爵位可以通过购买的方式获得，金融家摇身一变而成为贵族。在奢侈品的泡沫中，传统的土地贵族逐渐没落了。富裕阶层既是奢侈品的消费者，也是生产者和获益者。
但桑巴特并没有给资本主义下一个明确的定义，只是简单地提到它有这样的特征：“以盈利为目的，经济理性主义，庞大的规模，生产者和工人之间的社会差别。”简单来说，资本主义就是金钱获得了合法地位，有钱人成为合法的精英阶层。资本主义崛起的过程也是精英阶层重铸的过程。
奢侈品的消费是一个不断刺激肉欲的过程，随着风尚的转换，奢侈品生产也在升级换代，今天的奢侈品就成了明天的大众消费品，从而推动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扩展。
原来，性解放带来的奢侈品消费才是推动技术创新，产业升级的动力。
(作者为经济学博士后，供职于吉林省社会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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