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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男人与一个融资黑洞的深航迷局

yangguangshehui 2010-12-13 17:07:29 文/廖杰华 温淑萍 编辑/堇钰 总第085期 放大 缩小

  前深航实际控制人李泽源和前总裁李昆先后落马的一个原因是:涉嫌伪造融资租赁合同,涉案金额高达十几亿元。而拥有强大人脉关系但无资金实力的李泽源,在2005年竞购深航时,借用了关国亮(新华人寿前总裁)数亿元资金。后来,因急于还钱,李泽源想出了伪造融资租赁合同的办法,从深航套走资金。

  李泽源最终被查的另一个原因是利益分配不均而导致的举报,据称深航前董事长赵祥因不满李泽源独赚20多亿而其所得不多,两人因此反目并最终举报了李泽源。

   随着李昆的落马,与深航有关的利益纠葛和纷争开始明晰。从2005年收购成功那刻起,深航的命运便与四个人纠结在一起:李泽源的关系、关国亮的钱、赵祥的表面掌控和李昆的实际运作,而关国亮出事暴露了李泽源,赵祥反目举报了李泽源,李昆则被李泽源的经济案件带出。如今,关国亮、李泽源、李昆已先后落马。

  “关系户”李泽源

  要论深航的迷途就不能不论李泽源,他曾是深航的领军人物,也是当年深圳汇润投资有限公司和亿阳集团以27.2亿元的价格竞拍获得深航65%股份的幕后操纵人物。

  “李泽源是一个靠关系网生存的人”,曾参与李泽源收购深航股权的人士评价说。而李泽源也不忌讳向员工传达他的“关系哲学”。在2009年讲话中,他直接呵斥员工:“为了深航的利益,你们有没有尽心尽力,放下你那些臭架子,往上‘贴’一下,和地方政府的关系搞好一点?”

  早在2005年收购之初,名不见经传的李泽源,即以“背景深厚”为众人道。

  现年56岁的李泽源,原名李宜时,辽宁兴城人。2004年,他更名李泽源。次年5月,他获得深航65%的股权,成为实际控制人。为促成此交易,本无经济实力的李泽源结交了数位关键人物,包括曾出任深航董事长的赵祥,更为重要的角色是助其筹措资金的西部担保董事长刘文彪。正是刘文彪将时任新华人寿董事长的关国亮介绍给了李泽源。2006年,违规拆借新华人寿资金的内幕曝光后,关国亮被发现是李泽源收购资金的重要提供者。

  在李的关系网中,还有先后为其收购“撑场”的当代集团和亿阳集团,更有数位以深航控股股东汇润的股东身份出现的人物,他们从未直接参与深航的股权交易,以及日后的深航运营,却成为李泽源的“关系”砝码。

  在入主深航之后,李泽源致力四处扩张,亦无不显示出其“长袖善舞”的能力,他以深航“高级顾问”身份,与众多省市“一把手”直接会晤,以深航之名在各地获取资源。

  引子关国亮

  所有与李泽源有关的是非都绕不开2005年那场轰动一时的收购,这是一切原罪的祸端,关国亮是其中重要一员。事后证明,关国亮帮助李泽源拿下了深航,但关国亮的出事也最终暴露了李泽源。

  深航成立于1992年11月,原是一家国有企业。2005年5月,深航改制转让股权,两家名不见经传的民营公司深圳汇润投资有限公司(下称汇润)和亿阳集团以27.2亿元的价格通过竞拍,一举击败包括中国国航、深圳国资委、中信集团等大型国企以及淡马锡、花旗银行在内的诸多国外巨头,获得深航65%的控股权,深航由此变身成为中国最大的民营航空公司。

  这并不是一场完美的竞拍,许多祸根就此埋下。有关信息显示,2005年5月23日竞拍前夕,汇润和亿阳联合竞标,汇润是专为竞拍而成立的项目公司,2005年3月才在深圳设立,注册资本1000万元,由李宜时、赵丽、秦畹江、宋祖玉四名自然人股东发起。

  李宜时是李泽源原来的名字,个人持股89%。而亿阳是小有名气的哈尔滨民营企业,以通信产业起家,旗下拥有上市公司亿阳信通,老板邓伟是全国政协委员。

  知情人士透露,按当时要求,拍卖门槛是净资产不低于15亿元人民币,资产总额不低于30亿元人民币。汇润公司只有1000万注册资本。

  因此,李泽源找到新华人寿原董事长关国亮。而汇润拿下深航,靠的就是李泽源的关系、关国亮的钱。

  2005年,时任新华人寿董事长的关国亮通过其控制的隆鑫公司,巨额拆借大笔资金给汇润,用以交付收购深航股权的首期款。于是,来自新华人寿的4.3亿元经由隆鑫分批打入汇润账户,另一笔3.86亿元新华资金则借由其他渠道辗转注入汇润。汇润由此向广控集团付清首笔股权款。2007年11月,关国亮因违规挪用资金等问题被司法机关调查。相关交易逐渐浮出水面。

  深航内部人士称,李泽源等人高价拍下深航后,本来寄希望于几年内尽快上市,获利退出,但由于深航在2008年亏损,上市已无指望。

  接近李泽源的人士称,李泽源改名是因一算卦先生给他算卦时告诉他,“宜时、宜时,一时富贵,一时福气,富贵、福气完了,终究是要倒霉的。”建议李宜时改名。不过,这个名字还是没能庇佑李泽源此生财源不断,富贵永久。

  关键人物赵祥

  在竞拍前不久,李泽源将所持汇润股份全部转给一个名叫赵祥的人。李泽源之所以如此处理,是因为国航的反对,彼时李泽源仍是保释在外。有种说法是,李泽源曾因经济问题有过三次犯罪入狱的记录,按照有关规定不能担任公司的法人代表。

  赵祥同样来自东北,曾任辽宁葫芦岛市市长。和李泽源结识后,两人开始相处甚好,直至李泽源当上董事长,之后闹僵,成了李泽源出事的关键性人物。

  赵祥今年70岁左右,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任国家石油部锦西炼油厂厂长,1982年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之后出任锦州市市长,1989年出任葫芦岛升格为地级市后的第一任市长,上世纪90年代后期退休后,南下深圳创业,之后成为汇润董事长。赵祥的人脉极其广泛,2008年底离开深航后,主要从事广东省辽宁商会工作。

  接近李泽源的人士称,李泽源出狱后,按相关规定三年之内不能担任公职,因此李泽源请赵祥站在自己前面,管理事务。据称,两人私下签了份秘密协议,协议约定,赵祥代李泽源持股,担任董事长,但一切事务必须听李泽源的,李泽源说了算。

  成功拿下深航后,赵祥开始以董事长的身份出现在深航并主持工作。2005年11月22日,深航召集两百多名中高层员工举行了内部会议,赵祥在会上宣布了深航未来发展的著名“369”计划,即用3年时间把深航的飞机数量由目前的33架增加到60架,6年增加到100架,9年增加到160架,总耗资200亿元。赵祥在宣布200亿计划的同时,又披露了深航两年上市的时间表。

  赵祥对深航表面上的掌控一直持续到2008年。2008年,受此前高速扩张及当时经济环境的影响,深航前三季度巨亏5亿多元,于是,深航幕后控制人李泽源之子李默替换69岁的赵祥出任董事长职务。上述人士称,根据李泽源和赵祥的私下协议,这一替换早在三年前已定下,但此后的问题远非当初协议约定的那么简单。

  赵祥要求,李泽源把位于沈阳的一块土地归在他私人名下,据称这块土地价值7到8个亿,名义归深航所有。李泽源考虑土地是深航的,没法给赵祥,就把深圳一套价值6000多万元的别墅给了赵祥。

  而赵祥对此并不满意。“赵祥之所以这么找李泽源要钱,是抓到了李泽源的小辫子,之后李泽源和赵祥翻脸,闹僵,赵祥开始揭发、上告李泽源。”

  赵祥举报了李泽源相关财务问题。检举材料开始邮寄给了当地相关部门,后又寄至北京。

  被牵出者李昆

  从高薪被挖角到被李泽源冷落,再到因李泽源出事而被调查,曾经的副厅级干部、深航前总裁李昆经历了变幻莫测的人生。2010年3月6日上午,深航宣布,李昆因涉嫌经济犯罪接受公安机关调查,其总裁职责已由深航副董事长、党委书记樊澄代行。

  引发李昆、李泽源落马的原因是伪造融资租赁合同,涉案金额高达十几亿元。

  知情人士透露,拥有强大人脉关系但无资金实力的李泽源,在2005年竞购深航时,借用了关国亮数亿元资金。后来,因急于还钱,李泽源想出了伪造融资租赁合同的办法。

  该合同称要租飞机,然后从深航财务划走资金。总共租赁金额10多个亿。

  当时,李昆是深航的总经理,需其签字,合同才能生效,而合同完成后,钱汇了出来,一部分用于还债,但另一部分并未用于租赁飞机,而是被汇到了海外,用于买土地、买别墅和给深航员工发工资和福利。

  据深航员工透露,2010年3月6日上午深航许多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在非工作日都赶回公司参加一次紧急会议,会议宣布了李昆接受调查的消息。参加此次会议的人员不仅包括行业主管民航中南局局长刘亚军、深圳市交委主任张士明,还包括深圳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白天。据称,会议上透露李昆的问题仅仅是个人问题,深航仍要把安全运行放在首位。

  不愿透露姓名的深航内部人士称,国航当时之所以派樊澄来深航,就是因为预计到李昆会出事。

  李泽源2005年吞下深航后,请了两个重要人物助其掌管深航,一是赵祥,另一个就是李昆。知情人士透露,李昆原是南方航空的副总经理,李泽源当时非常欣赏李昆的能干,因此出高价将李昆挖到了身边,据说年薪达到三四百万元。

  李昆是民航界第一个副厅级干部“下海经商”的职业经理人。2005年,深航刚刚经历了长达5个多月的股权动荡,深航虽然资产优良,连续多年保持盈利,但还只是一家城市航空公司,只有飞机33架。现在,深航已经成为国内第五大航空公司,有员工1.5万人,在全国17个二线城市布局蛛网形网点,开通了十多条国际航线,年旅客运输量超过1000万人次,总资产超过200亿元。

  在深航的一路扩张中,李昆功不可没。

  李昆在南航任上时,曾大力推动电子客票的实施。2000年,南航推出中国第一张电子客票。据知情人士透露,李昆入主深航后为深航制定了“369”发展计划,其领跑特色航空的思路为深航发展提供巨大帮助,但此后传出他与实际控股人李泽源不和。

  知情人士透露,在深航发展战略上,李昆与李泽源一直存在很大的分歧。李泽源的目的是上市、套现,然后走路。他更看重航空领域之外的一些收益。比如,他一定要飞一个偏远的航线。深航这两年飞了很多独飞航线,都拜其所赐。立足老少边穷地区的目的,就是在当地拿政策。深航一内部人士称,李泽源为人高调,经常以深航高级顾问的身份拜访各地政府部门,尤其喜欢去青海、甘肃等地,享受警车开道、学生手捧鲜花夹道欢迎的虚荣。

  融资租赁黑洞

  在深航的“369计划”下,深航大量购置和租赁飞机,李泽源则借此转移资金。这其中,西北租赁有限公司(下称西北租赁)充当了重要角色。

  西北租赁的实际控制人,是在李泽源收购深航时助其腾挪资金的刘文彪。2006年10月,深航披露了这样一则消息:西北租赁与爱尔兰瑞安航空公司(下称瑞安航空)签署了意向书,前者将向后者购买五架型号为波音737——800的退役飞机,总价值1.5亿美元,整修后转租给深圳航空公司。飞机计划于2007年底前交付深圳航空公司。

  根据意向书,此次飞机采购项目的洽谈始于2006年5月下旬,具体的购机合同以及租赁合同将于2006年底前完成。

  一位熟悉飞机租赁的前深航员工透露,其曾向相关航空公司查询生产序号,证实上述五架飞机并未交付予深航。他指出,李泽源通过后续购买的飞机补缺,应付审计,以及民航总局适航司对于购买和租赁飞机的审核,“民航总局只是关注提交总的运力计划,不会去管具体飞机型号。”

  调查显示,李泽源曾将深航10亿元资金打入西北租赁账户,但并未用于租赁飞机,而是在国内变现成约1.5亿美元,并让深航的机组带到国外。

  知情人士称,类似手法的虚假租赁并不止于上述五架飞机,仅与爱尔兰瑞安航空有关而未按合同执行的飞机租赁就有17架。相关案情涉及的金额达20亿元。

  与此同时,与李泽源进行飞机租赁合作的西北租赁,也经历一番股权变化,最终成为深航关联公司。

  西北租赁成立于1993年,原直属陕西省经贸委。2003年6月改制后,刘文彪旗下的西部信用担保有限公司(下称西部担保)等五家企业收购了原西北租赁全部股权,并增资扩股至2亿元。2007年8月,西北租赁的三家股东(百年传媒投资有限公司、陕西中联控股有限公司、西安成城经贸有限公司)分别将股权转让给成立刚刚两个月的丰盛资本管理有限公司(下称丰盛资本)。

  丰盛资本由此成为占60%股权的第一大股东;刘文彪的西部信用担保有限公司占35%;陕西省技术进步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占5%。股权转让后,丰盛资本的李旗代替刘文彪成为法定代表人,刘文彪继续担任董事。

  与当年收购深航成立的汇润投资类似,这一系列股权变动背后,闪现李泽源的身影。根据2009年7月的年检资料,西北租赁的年末总资产2亿元,负债1137万元,亏损113万元,长期投资8000万元。年检时的法定代表人是吴畏。吴畏2008年自一家证券公司进入深航,先出任深航副总经理,主管人事与投资。2009年9月底深航董事会改选时,他亦成为深航董事。

  深航充当融资工具,向深航房地产提供“贷款”,但设想中的航空基地建设,则多无踪影,巨额资金借此流出深航。而李泽源带来的财务窟窿,并不止于虚假飞机租赁。

  2005年中收购深航后,由于尚属“保外就医”的刑期未满人员,李泽源并未出任深航实际职务。他最初依赖曾担任辽宁省葫芦岛市市长的赵祥出任汇润及深航董事长。但两人很快闹翻,赵祥彻底退出深航,李泽源将儿子李默推向前台,并以高级顾问的身份直接介入,成为深航事实上的“老板”。

  对于李泽源而言,深航需要对外维持良好的财务形象以便继续获得银行的信任,保持资金链稳定,另外,因为他还有大量的旧账窟窿需要填平——2005年的收购,原新华人寿董事长关国亮成为李泽源合作伙伴,为其提供了主要的收购资金,关国亮于2006年被查,迫使李泽源必须尽快偿还来自新华人寿的出资,亦要让深航成为予取予求的控制平台。

  随后的一系列安排耐人寻味:

  ——在2005年出面为汇润举牌的律师徐海伟,在举牌后曾一度消失一年有余。知情者透露,徐在此期间身处海外,为日后李泽源借道飞机租赁转移资金铺路。徐后来进入深航,出任法律顾问。

  ——入主深航后,李泽源留用了广发行控股时期的财务总监,即被调查的深航副总兼财务总监谢云双,并使其掌握实权。知情人指,这与一般控股权易主的公司有别,显示双方早已达成信任。

  ——李泽源曾希望借助在航空业浸淫多年的李昆等人,但李昆等并不赞同其发展房地产等非主业套取资金的做法。李泽源于是将李昆及另一副总张沛架空,与赵祥、刘文彪等合作伙伴分道扬镳,大权在握。

  逐步走上前台的李泽源,开始游走各方,以自己的方式实现深航扩张的战略。从媒体公开报道看,仅从2008年7月以后,他就走访了河南、江西、云南、青海等11个省份,每到一处,均获当地政府主要领导接见。商谈主题基本都围绕深航与当地政府建立战略合作关系,由深航在当地设立基地或分公司,地方政府则在配套土地、税费、融资上给予优惠和扶持。

  其实,李泽源是利用部分地方政府官员发展经济的迫切需求,承诺在当地开设一些航线,此举一方面能从地方获得补贴和优惠政策,另一方面也能扩充深航的支线航线。

  地方政府一般会无偿拨给深航一些基建用地,李泽源用其中20%建航空基地,其余则基本用做房地产开发,希望以开发所得的部分,填补购买深航时遗留下的资金窟窿。

  根据深航公司网站上的介绍,深航已在北京、南宁、无锡等20个城市建立了分公司和基地,并获得大量土地资源。

  其中,2006年11月在沈阳获得近39公顷土地,在无锡获得太湖世家和湖滨路之间的190亩土地用于开发办公和生活基地,另外还在无锡机场总体规划用地中获得300亩土地用做建立生产基地。2007年9月,在重庆获得一块与滑行道相连接的300亩~600亩的生产基地用地。另外,深航还相继与北京市顺义区签约在天竺镇建立航空商务区、与哈尔滨道里区政府签订了预计投资总额高达100亿元的建设规划等。

  一位深航内部人士透露说,李泽源发展房地产等非主业的目的,是希望通过深航套取更多的资金。这种在各地扩张的做法,对深航本身更无裨益。

  接近审计的人士告诉记者,深航通过承诺设立分公司和航空基地所获得的不动产,极少记在深航名下,而是由深航房地产公司拥有并开发。这家公司2006年10月成立,注册资本1亿元,由李泽源控制的汇润持股70%,深航持股30%。

  为完成开发计划,深航充当了融资工具,向深航房地产提供“贷款”,但设想中的航空基地建设则多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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