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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乌龙拳打出的疑问

yangguangjingpin 2010-12-13 17:07:29 编辑 萧语 总第081期 放大 缩小

“打错门”不是片场花絮,而是比小说更有“悬念”的现实场景:湖北省委大门口,当6名便衣警察持续16分钟对一名年近六旬的妇女一阵围殴后,才得知大事不妙,被打进医院的这名妇女来头不一般,竟然是湖北省政法委一副厅级官员的妻子!当天,湖北武昌区公安分局负责人前往医院看望,称打人纯属误会,没想到打了“大领导”的夫人。

警察打了政法部门领导的妻子,且整整围殴16分钟,像一记乌龙球,的确有“大水冲了龙王庙”的黑色幽默。

官太太也要上访?

6月23日上午9时10分许,湖北省政法委综治维稳办副主任黄仕明的妻子陈玉莲在湖北省委机关门前遭到6名警察暴打,后又被拉到省信访中心的一个公安室,直到她偷偷找机会打电话向丈夫求救,才被解救出来。

 经医院诊断,陈玉莲被打成脑震荡,软组织挫伤几十处,左脚功能障碍,植物神经紊乱……她躺在病床上,浑身哆嗦,呕吐腹泻不止,连续发烧,身心受到重创。

当日下午5点多钟,武昌区委政法委副书记,武昌区公安分局政委,水果湖派出所所长等一行看望陈玉莲。分局政委说:“领导知道这事后很重视,你看我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并说,“误会,纯属误会,没想到打了这个大领导的夫人”。

政委的言下之意,难道是打人本身是没错的,错就错在打错人了,上访者都有被打的“义务”?
不过,陈玉莲或许不是被打错,因为她本身是个“上访户”。她与黄仕明所生的女儿黄芃芃2004年6月在湖北某医院去世,陈玉莲认为医院的治疗失当是致其死亡的原因,所以一直在上访,她在省委门口被打疑与此有关。

不过,按常人思维,官员自家的事情应该不难处理,毕竟都是衙门里的同行,利用内部关系解决即可,黄仕明怎么说也是副厅级人物,为何自己女儿的案件拖延了几年都没有结果,还要年近六旬的夫人辛苦上访呢?

缘是丈夫太“窝囊”?

黄仕明这位曾被评为全国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先进个人,还曾受到胡锦涛总书记的接见的副厅级干部,外界对他的形容却基本上脸谱化了,就一个词,“窝囊”。难道真因丈夫太窝囊连自己女儿的案件都无法解决才让妻子辛苦上访?

2005年前,黄芃芃死亡一事一直没立案,该年6月,黄仕明一家人参加全国公安局长的大接访,武汉公安局文保分局才将黄芃芃死亡一事立案,同济医科大学法医鉴定中心出具报告证明医院在对病人抢救和治疗过程中存在较明显失误,甚至严重违反医疗常规。但是此后医患双方长期拉锯,案情迟迟没有定论。

后来,全国人大代表、湖北大学中药生物技术研究中心主任陈勇曾连续三年在全国人大代表会上就此案提出意见和建议。2010年1月,此案由公安部督办, 指定异地管辖,由孝感市公安局侦办此案。

外界认为,陈勇对此案的关注源于黄仕明的能量。不过陈玉莲的妹妹陈翠莲否认了这种说法:“黄仕明才不会找人呐。地球人都知道,陈勇是我去找的。”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如果说这次是下属有眼不识泰山,打了上司的夫人,但迄今也未见黄仕明站出来表个态。陈玉莲在受访时解释,“他(黄仕明)说,领导批评他了,要他注意纪律,认为我们做得很过火,叫我们不要再这么闹了。他说,他的压力很大,他也快疯了”。

其旧同事称,黄本人官运欠佳,省级机关任正处十五六年,仅仅只是提了一级。有人开玩笑说,他算得是“不跑不送,原地不动”一类的干部。基本上,这是个忠厚老实的技术官僚,他被称为湖北综治工作的“活档案”。不过,亲朋故旧们提到他的故事,都是唏嘘不已,“以前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过中年丧女,不出一年,他已是满头白发”。

黄本人也曾在接受采访时畅谈维稳经验。不过,他不但自己不能“上访”,还要劝阻妻子不要“生事” 。尽管身心的伤痛无法抹平,但这是个丝毫不敢造次的人,家庭属性永远让位给政治属性。

被打的这次,陈玉莲提前一天就预约了湖北省政法委的一位书记,就连这个“约谈”,也是黄仕明反对的,那天黄仕明正好在河南参加中央政法委的会议,陈玉莲是趁着丈夫不在家悄悄去的。她有两个问题,一是自己的职称和待遇问题,二是黄芃芃一案的进展。

6月23日上午9点钟,她穿过宽十余米的的洪山路,从省委家属大院的桃山村,径直走向马路对面的省委南大门。在哨岗那边,她还跟哨兵开了点玩笑“你帮我打电话联系吧”,哨兵说,你自己打吧。

作为一个副厅级官员的太太,她能直接和高官约谈,这是其身份带来的特权。不过,一个法律不能保护公民权利的时代,就是一个不安全的时代。她刚掏出手机,就遭遇了飞来横祸。

如果上访的不是官太太?

那么,如果黄仕明不是太循规蹈矩,而是积极利用自身权力积极奔走,不知道陈玉莲会不会就能幸免于难?看来未必,近日就有法官以身试则。

湖北孝感市中院法官冯缤因为妻子的劳动纠纷案件再审申请迟迟得不到回复,无奈之下,冯缤身穿法官服,胸前别着法院的徽章,来到湖北省高院门口上访。但接连多日,没有一个人正式接待他。绝望的冯缤开始堵门,见车出来就用头往上撞,最后才等到了案件开庭的传票。然而,7月26日,湖北省孝感市中级人民法院发文,免除了冯缤助理审判员职务。

如此看来,黄仕明的“窝囊”似乎可以理解,如果他过于积极走动,没准还会像冯缤一样把官帽给丢了。

官太太、官员上访都有如此遭遇,那如果上访的是普通老百姓,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了。

“假如被打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信访者,而不是一位厅级干部的夫人呢?不但会不了了之,他们还会认为打得好。这反映了我们现在的一些地方政府对待民众的粗暴、野蛮的态度,这实际上属于‘接访’的一种,将上访的老百姓拘留、劳教、判刑、关精神病院,这些做法,都是错的”,中国社科院社会问题中心主任于建嵘指出。

虽说众所周知这些做法是错误的,可是为何偏偏类似事件却层出不穷?从截访、被精神病到被打甚至强奸,这些例子早起屡见不鲜。

截防在反上访的举动中应该算是最“文明”的了。一些官员对有可能辱没其政绩的上访者如临大敌,大道小道层层设卡,围追堵截。去年河南两家驻京办买了777瓶假茅台,引发众多网民质疑各地驻京办的正当性,最后促使中央决定撤销数千家驻京办;其实除了“跑部钱进”外,驻京办的一大任务就是将当地赴京的上访者遣送回原籍。

上访者“被精神病”更是常事,就连拍摄上访照片都有可能会“被精神病”。北大教授孙东东都曾说过“老上访专业户,至少99%以上精神有问题”。 河南农民徐林东,这个进京上访的正常人,就被关进精神病医院,整整6年半。湖北十堰市的网友彭宝泉,4月9日上午拍摄了几张群众上访的照片后,被警察带回派出所,并在10日凌晨2时被派出所送进当地的茅箭精神病医院。

还有上访者惨遭强奸的。去年8月3日晚,安徽阜阳界首市的李蕊蕊进京上访时,遭桐柏县驻京办聘请的看管人员徐建暴力强奸。

“上访是条不归路,上访者没有办法,必须走到底,越走越艰难,越走问题越大”,学者于建嵘说,其间情况非常复杂,“有些人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有些人为了出口气,有些人最后因为上访挨了打,专门讲挨打的事情,不讲原来上访的事情了……”

上访有何罪?

上访者的遭遇看似并不轻于罪犯,普通老百姓上访要挨打,要被精神病,不幸者甚至要被强奸,就连官太太上访也要挨打,尽管是“打错了”,法官上访还要遭免职。难道是上访本身错了?

前几天,湖南省长沙市某区一位房产局副局长的工作日记被披露,日记中记载了一位区长在大会上的发言:“对待上京上访人员,‘请公安按敌对势力办’。”这样陈玉莲的“被错打”能寻到合理解释了。该受害者正是被当成了上访者,既然上访对象是敌对势力,又为什么不能打呢?而面对敌人的举措,宪法里说得很清楚:专政。因此,那位政委的误会逻辑其实没错:我们打的不是人民,而是敌人。公安正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机关,只是这次“专政”到自家人身上了,所以,地地道道是误会。

记得2008年云南孟连血案发生,地方政府将警民冲突最终定性为“人民内部矛盾”。有人民内部,就有人民内部以外,这个以外不是敌人,就是敌对势力。毕竟权力(尤其是不受制约的权力),很容易把与权力意志不一致的对象,视为甚至本能地视为敌人或敌对势力。

既然上访成了敌对势力,除了这次湖北打人,还有上访被截、被精神病等,那本湖南日记中的各种应对举措也就顺理成章:“要主动出击,……请公安按敌对势力办。”“继续发动打击一批,判一批,教育一批”。“对组织策划,上京,闹事的,采取劳教处理”。“他们只是少数,我们有胜(盛)大的物质几(基)础和政法机构。全力一服(以赴)不容许……”“在(再)有拆迁户上访,由街道和指挥部配合做工作,做好拆迁谈话记录,由袁正恒局长负责。打击由陈大庆(区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负责。”“到信访局联系处理。法制办对达不到违法的拆迁户,办学习班。”以上文句多有不通,但原文如此。

这是一份极为真实与难得的权力自白,它够格存入国家历史档案馆。读了它,这一记乌龙拳打出的疑问似乎都能够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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