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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眼中的“恶人/奸人”黄蓉

文化中国 2017-07-26 15:44:18 式 微/文 总第240期 放大 缩小

  在金庸的十五部小说中,《神雕侠侣》中的杨过和《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是我最不喜欢的两位男主角(尤其是杨过,心胸狭窄至极,比令狐冲又差得远了),而《射雕英雄传》中的女主角黄蓉则是我最喜欢的角色。近日看倪匡先生所著的《看金庸小说》系列,在《我看金庸小说》中将黄蓉评为“中中人物”,而将杨过和令狐冲评为“绝顶人物”,本来也没什么,人各有志嘛,你爱不释手的,别人弃之如敝屣,那也是没有办法。可是倪先生继而在《再看》、《三看》、《四看》、《五看》系列中逮到机会就对黄蓉开黑,直至在《五看》中——“若是黄蓉在五大高手中占一席的话,应该称她为什么呢?论武功、机智、地位,黄蓉是绝对有资格占一席的。五绝变成六绝,也无不可,黄蓉应该可以占一个‘奸’字,奸诈之谓也。”简直让人气得喷饭。倘若都是有理有据的分析,那也罢了,只能将喷出去的饭再咽回去,可是倪老先生却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小说断章取义、黑白颠倒,和如今网上的“喷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令人发指。

  黄蓉是金庸所有小说里最重要的女主角,不论是小龙女、赵敏,还是王语嫣、周芷若等等,均不能与之相比。小说中写郭靖第一次见到女装的黄蓉:“只见那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如此一个娇美可爱的小姑娘,怎能让人不喜欢!除了黄蓉,倪匡还不喜欢黄药师,当然更别提郭芙大小姐,黄氏祖孙三代被黑得体无完肤。如果是从小说里的情节推断出来,不管结论有几分的合理性,比如《倚天屠龙记》里,有人从杨逍会弹指神通和五行八卦推断出他是杨过的后代(这两项功夫都是《射雕英雄传》里黄药师的绝技,而在《神雕侠侣》里黄药师将其传授给了杨过),这个结论有半分的合理性,但终究太过勉强,不值一哂,但是至少没有是非颠倒、谬论连篇。

  聪明女人

  倪匡认为黄蓉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最大的问题(致命缺点)是太过聪明。在《我看金庸小说》中,写黄蓉太过聪明,只有郭靖这样的笨人、傻子才会娶她,除他之外,普天之下的男人见到黄蓉撒丫子跑还来不及呢:“黄蓉的聪明机智,也被安排尽了。这样的女人,也唯有郭靖这样的笨人,可以终生相对,别的男人,不妨掩卷想想,谁能受得了?”

  让我们看看小说中(《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是如何写黄蓉的超高智商的:

  “只听欧阳锋叹道:‘我真羡慕黄老邪生了个好女儿。诸般经过,委实曲折甚多,你却一切猜得明明白白,有如亲眼目睹一般。小女娃儿,你当真聪明得紧啊。’”

  “只有一灯才暗暗佩服黄蓉的大智大勇,……蓉儿,真乃女中诸葛也!”

  “杨过心中一动,见她(郭襄)眉目之间隐隐和黄蓉有三分相似,寻思:‘生平所见人物,不论男女,说到聪明机变,再无一人及得上郭伯母,难道她竟是郭伯母的女儿么?’”

  “众人均想:‘别说丐帮之中没黄蓉这样的人才,只怕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金庸在小说中写到黄蓉的机智聪明全是赞美赞叹,不料有些人(男人)瞧在眼里却是瘆得慌。

  古往今来,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女友(情人或者老婆)比自己聪明、处处胜过自己,大丈夫、小女人嘛,如果变成了大女人、小丈夫,女人比男人强,那世界还不乱了套。在倪先生眼里,除了郭靖这样一个笨人和傻子,其他男人都应该望风而逃,有多远逃多远,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会娶比自己聪明、处处胜过自己的女人?普通女人在面对男人时,都有可能变成福尔摩斯,何况是机智无双的黄蓉,在她面前,男人的一切把戏、伎俩、秘密都无所遁形。其实,他说得也没错,也只有郭靖这样对自己妻子一心一意、毫不藏私的男人,才能受得起可爱的小蓉儿,才能从几乎一无是处的年轻小子成长为一代大侠。

  倪先生一定是被聪明女人狠狠伤害过。

  如果郭靖做了蒙古的驸马,最让人称颂的也不过是忠厚老实。“一名万夫长引著鄂尔多来到忽必烈跟前,禀报原由。鄂尔多述说当年跟随郭靖西征,金刀驸马如何用兵如神,如何克敌制胜……”如果没有黄蓉和《武穆遗书》,这些又从何说起?

  假如郭靖娶的是比他弱的穆念慈,又会发生什么呢?郭靖有机会练成上等武功、成为为国为民的一代大侠吗?如果没有黄蓉,降龙十八掌什么的,那是连想也不用想。至于《武穆遗书》——以穆念慈的智商,不一定能看懂吧,所以,也许在《射雕英雄传》结尾时,郭靖想帮忙守城、抗御敌人,却苦无本事,郁郁寡欢之下,要么想到痛失母亲而自尽,要么和穆念慈找一个偏僻的小乡村安居下来,然而没过几天,战火就烧到了那里,然后郭穆二人奋战敌人而死,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什么神雕大侠了——以两人的智商来说,生出来的孩子也必定是极笨的,根本无法独自一个人生存下去,更别提得到神雕辅助,练成前辈高人的绝世剑法。

  男人们的丫头情结

  倪匡在诋毁黄蓉的同时,也说了自己心中的好妻子是什么样的:“双儿是世上一切男人心目中的最佳妻子。做双儿的丈夫,如果有一晚,忽然对月亮兴叹:月亮方得真可爱!她也不会和你辩论月亮是圆的,她会说:看来真有点起角。男人而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双儿是《鹿鼎记》中韦小宝的小丫头,后来做了他的妻子。很多人都喜欢双儿,温温柔柔、楚楚可怜,惹人怜爱,又武功高强,时时准备为保护韦小宝牺牲自己的性命。倪匡最爱她是因为:“双儿可以说完全没有自己,只是为韦小宝而活着。像双儿这样的妻子,已不复再见于人间。”我们的“直男癌”倪先生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男人心中的好妻子就是,心中完全没有自己、只为男人而活着的女人。当然,这样的女人你也不必担心她会有多聪明、会强过你。

  金庸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中直言不讳地写到自己喜欢小丫头小昭(“因为我决不愿做波斯明教的教主,我只盼做你的小丫头,一生一世服侍你,永远不离开你。……别说做教主,便是做全世界的女皇,我也不愿。”):“我自己心中,最爱小昭。只可惜不能让她跟张无忌在一起,想起来常常有些惆怅。”小昭最后为了大家,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救张无忌的命,才去了那么遥远的波斯做一个什么劳什子的圣女教主。

  《天龙八部》中,金庸让萧峰一生之中最温暖的时光是有小丫头阿朱陪伴(阿朱是为了萧峰和自己的亲生父亲而牺牲自己),让皇帝梦成空而疯癫的慕容复最终有小丫头阿碧照顾(新版《天龙八部》中,王语嫣也回到了慕容复身边)。

  看来,男人们都有丫头情结,小丫头们既美丽又温柔,体贴照顾,无微不至。最要紧的是,她们心中完全没有自己,有的只是自己的主人(男人),对于主人,当然除了顺从之外,无事可做。男人只想要对自己顺从的女人。

  金庸小说中还有一个女人不能不提,那就是《神雕侠侣》中武三通的老婆、大小武兄弟的娘亲武三娘。这么一个小小的人物,倪匡也将她评为“上上人物”,和双儿一样。

  武三娘的命运可以说是很悲剧了。丈夫因为奉父母之命娶她而始终郁郁不乐,后来竟然恋上自己收养的义女,更因此而变得脑筋不正常,疯疯癫癫,常年流浪在外,从未尽过一个做丈夫和做父亲的责任,但是作为妻子,武三娘却从不怨恨,不论丈夫对自己如何,都要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最后更为了救丈夫中毒而死。

  让我们再看看倪匡是怎么评价武三娘的:

  “武三娘不但无辜,而且这个女性,简直是贤淑、伟大的典型。她一直安分守己,恪尽妇道,武三通爱上了何沅君,她难道不知道吗?当然知道,可是她无可奈何,她不是李莫愁,若是李莫愁,早就提刀杀人了,她甚至于没有一点女性该有的妒意!”

  “金庸并没有刻意描写武三娘的性格,可是在字里行间,一有武三娘出现,却都可以使读者看到一个热爱丈夫、热爱儿女、柔顺温淑的女人的形象。她那么逆来顺受,那么无可奈何,除了‘黯然叹息’之外,她不会也不愿采取任何行动!”

  “像武三娘这的女子,上可昭日月,下可耀山川……”

  “一个女人伟大起来,可以伟大到这种地步。”

  “……武三娘却是完人……大小武……半分也没有遗传到他们母亲的那种无可比拟的美德。”

  欲加之罪,荒谬可笑

  除了认为黄蓉太聪明,是所有男人不能承受之重,为了诋毁黄蓉,倪匡不惜给杨康洗地,大洗特洗:

  “他(杨康)为了穆念慈,杀欧阳克的那一段,真是惊险之极,把杨康的机智、为心爱的人不惜冒生命之险的勇敢,表现得淋漓尽致。……杨康冒着自己生命之险,实在救了不少人,他终于因此而种下了自己的死因,在他死的时候,人人都说他死有余辜,岂是公平?旁人还好,黄蓉最恨杨康,也最没道理,把当日杨康杀欧阳克解危一事,全都忘记了!”

  “总结来说,杨康是一个环境的牺牲者……杨康是这样的一个人,后来郭靖、黄蓉不顾一切因素,认定杨康坏到不能再坏,那是黄蓉的差、郭靖的伪造成的结果。”

  “杨康是一个悲剧人物,环境造成的牺牲者。……但是读者一直受了黄蓉的影响,把他简单地当成了一个坏人,这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情,也辜负了金庸的生花妙笔。(不知是谁辜负了金庸的生花妙笔呢!)”

  “在欧阳锋在场的情形下,一知道了欧阳克的死因,杨康是死定了的。不管杨康是不是向黄蓉出手、中毒,欧阳锋一定要杀他为自己的私生子报仇。所以,黄蓉的行动,是出卖了杨康。……杨康再怎么该死,可以用光明正大的方法去对付他。”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达于极点了!!

  倪先生竟然认为黄蓉害死杨康的行为不够“光明正大”,是出卖了他!杨过大侠的主角光环竟然照到了他爹身上,真是光芒照万丈!杨康与欧阳锋在桃花岛上杀了郭靖的五个师傅,凶残狠毒,又将恶行嫁祸给黄药师。而且,当初,杨康杀欧阳克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可以拜欧阳锋为师,救穆念慈、程瑶迦和密室里的黄蓉与郭靖,只不过是顺手而已:“杨康道:‘我早有此意,只是他门中向来有个规矩,代代都是一脉单传。此人一死,他叔父就能收我为徒啦!’言下甚是得意。听了他口中言语,瞧了他脸上神情,穆念慈登时凉了半截,颤声道:‘原来昨天你冒险杀他,并非为了救我,却是另有图谋。’”

  实在令人不解,倪先生为什么要刻意忽略这一段,他只是大赞杨康的“侠义”行为,认为黄蓉没有因此感激杨康,而是把他阴谋害死,真是坏得可以、奸得可以。号称“金庸小说研究第一人”的倪先生,如此刻意曲解作者的原意,甚至指鹿为马,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倪匡在解析金庸小说的文章里,为了达到他的目的(黑某人或赞某人),总是故意忽略小说的某些十分明显的情节,让人十分不解,真是搞笑得可以、荒谬得可以、别有用心得可以。倪先生跟李莫愁真是没什么两样:“她(李莫愁)手刃何老拳师一家二十余口男女老幼……何老拳师与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跟何沅君也是毫不相干,只因大家姓了个何字……”“我(李莫愁)曾在沅江之上连毁六十三家货栈船行,只因他们招牌上带了这个臭字(沅)……”李莫愁用拂尘和毒掌杀尽、毁掉一切她认为与情敌有关的人和东西,而倪先生则是用笔杆子对与他不喜欢的人有关的一切事大加鞭挞。

  《神雕侠侣》里的中年黄蓉本来就有非议,倪先生更是得理不饶人、打蛇随棍上,痛批黄蓉狡猾奸诈,无人出其右:“黄蓉在《神雕》中,已是中年妇女,护短、猜忌、自作聪明,连一点可爱之处都找不到了。”“《神雕侠侣》中黄蓉的第一不堪,是她对杨过的态度;第二不堪,是她已经完全控制了郭靖。……她(黄蓉)总要想点办法来对付他,所以一点也未曾为两人(杨龙二人)出过力,反倒处处落井下石。”

  金庸不是说了嘛,“(黄蓉)心想杨过虽然未必是正人君子,却也不致如此胡作非为。宋人最重礼法,师徒间尊卑伦常,看得与君臣、父子一般,万万逆乱不得。黄蓉虽有所疑,但此事太大,一时未敢相信。”“黄蓉寻思:‘他今日舍命救了我和芙儿,恩德非浅,眼见他陷迷沉伦,我岂可不相救於他?’”这完全是父母家人看到自己的孩子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进行劝诫阻止,完全是长辈爱护后辈的情意,又是哪门子的“落井下石”呢?

  及至后来,杨龙二人中毒,黄蓉带领众人去绝情谷要解药,劝杨过服食断肠草,以解情花之毒。如果不是黄蓉,杨过早死了,虽然黄蓉为此撒了谎,也没有顾及杨过要与小龙女同生共死的心意。如果黄蓉不顾不理,没有人可以聪明如她,想到天竺僧手中所握的断肠草即是情花毒的解药,那么杨过早早就毒发而死,既然如某些人所说,黄蓉那么不堪,那么厌恶杨过,这样做岂不是皆大欢喜,除掉敌人于无形?黄蓉心心念念地想让杨过活命,又是为了什么?“‘那日在绝情谷中,断肠崖前,我见了杨过这般凄苦模样,心有不忍……’郭襄:‘妈,……你全是为了他,你是一片好心,救了他的性命。’”

  16年后,黄蓉怀疑杨过利用郭襄报复郭家。杨过此时确实仍然对前事不能释怀,这在情理之中,而黄蓉作为一个母亲,不能不做最坏打算,也决不能说是小人之心。平常母亲,女儿一旦有了喜欢的人,不也总是担心对方是坏人,欺负自己的女儿,日夜担忧。这是人情之常,何况对方与自己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这只能说明黄蓉是一个普通母亲而已,至于奸诈什么的大帽子,大可不必戴在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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